细碎的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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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静的客厅,家具被暗金色的太阳薄薄的铺了一层,被映在地上的影子以支脚为圆心,随之偏移,再与黑暗融为一体。 天黑了,剔透的玻璃墙外27楼的天空被城市的霓虹点亮。整个家中,就只有侧卧的女人睡得憨熟。 “叮”电梯停下,一个高大的男人确认着手机里的消息,停在了2701的大门口,生疏得输着一次性密码。 咔嚓。 门开了。 男人走进房间,打量了一下整个客厅,之后走进次卧,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。 女人睡得很沉,虽然经历了一整天的“摧残”,但此时已经全身干爽——除了有些酸痛的身体。 男人轻轻坐在了床边,趁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,静静地,看着她熟睡的脸。 “嗯……”女人好像梦到了什么,皱着眉头发出了短促而痛苦的呻吟,男人一惊,但紧接着女人又安静了下去。 林枝彤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,几乎是她这活着的二十五年来的浓缩,零零星星她人生中或快乐或痛苦的星星点点,被统一扔进了搅拌机,全部打碎,再随机洒出来。 她隐约记得,自己小时候是不喜欢说喜欢或不喜欢的。 任何事情有人问:你喜欢吗?都让她觉得那人离她太近了,让她感觉不舒服。就连边界感这个词她都是长大了以后才听说来的。 就像梅钰曾经请大家吃饭时问她:我今天做的菜你喜欢吗? 她只是点点头,说:很好吃。 至于喜欢不喜欢,她总是规避去直接回答。 因为她跟人的边界感太强了。强到自己的喜好都不想被别人知道。 她曾经在便利店值班的时候,总是没事做,于是她有大把的时间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其中一个便是:她为什么不喜欢说喜欢。 可当这两个字从她的脑海里划过时,就总会出现她父亲的脸,戴着鄙夷、嗤笑和不屑,先是瞥她一眼,接着冷笑一声:喜欢这个?没出息。 当她小心翼翼捧起一把糖果的时候,这一声嗤笑让她手掌一松,彩虹糖瞬间撒落一地。 她的母亲捂住她的耳朵把她往身后护着,嘴里不满的为她讨公道,可她却不能这样被护着一辈子。 当唯一的保护伞被抽空的身体,病怏怏的躺在苍白的病床上,身体冰冷,就连当天的烈阳都暖不热,那一秒,林枝彤好像身体裂开了。 “汪!” 身后突然有一声狗叫,葡萄藤下,小女孩的衣裤都被泥土弄脏,她转身的一瞬间被大黄狗扑倒,紧接着,门卫大叔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边训斥着狗,一边把她拉起来,那时还健康的妈妈会在远处哈哈大笑,之后慢悠悠走过来,帮她擦脸上的口水。 “狗?畜生东西,死了就死了,有什么好哭的。烦死了。滚一边去哭。” 哐啷! 瓷器被砸在她的脸蛋旁,稍稍长大了些的林枝彤攥着裙摆,害怕的全身哆嗦了一下,她闭上了嘴,甚至不敢呼吸,她得在他想动手之前赶紧跑掉。 “枝枝,这个你喜欢吗?”梅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,走过来倒进她的高脚杯,林枝彤喝了一口后,眼睛亮了一下,“好好喝啊!” “嗯,你喜欢吗?” “……”她装作没听到,继续品尝。 次数多了,梅钰也注意到了。 就像当时他跟她告白一样,他得先反问,你不喜欢我吗?她回答不是,他才能问正文。 于是之后,梅钰就总问她:这个你喜欢吗?这个你喜欢吗? 问了很多次,她从刚开始完全回避回答,到后面会偶尔在极其喜欢的事情上大方的承认,有了开头,后面她说喜欢和不喜欢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。 以前她会说:这个太酸了,我吃不了。变成,这个太酸了,我不喜欢。 他就很喜欢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擅长表达自己,而不是遇见什么事情都自己憋着,承了他的情默默记着,然后一直在内心感到亏欠。 他们曾经很好的。 有一次梅钰要去苏格兰出差,去参观一家酒厂,要好几天都不回来,那几天林枝彤要上班,于是从他离开的那天开始,林枝彤就总是因为生活中的一点小事给他发消息抱怨。 今天是上班堵车迟到,明天是叫的外卖不好吃,后天是巧克力太甜了,任何一点小事都能让她不开心好久好久,一直在找他发泄。 在工作繁忙的时候,梅钰没有精力去回复,等好不容易休息下来的时候,看到那未接十几个电话,他匆忙回拨的时候,遇见的又是在发脾气的林枝彤。 电话里林枝彤冒着怒火的声音吵得他头疼,可他只是一声不吭的听着,忍着,过了好久,林枝彤终于察觉不对劲了,声音弱弱的问他:“梅钰,我这几天是不是让你烦了?总是找你抱怨,都没有心情好的时候。对不起。” 她记得很深,梅钰在电话那头吸了口气,带着温暖的笑意问她,“你是不是想我了?” 那一瞬间,她张着嘴发不出声,眼泪却夺眶而出。 “嗯。” 手机从手中坠落,摔在了地上,紧接着,是飞速向她靠近的地板。林志远将她拉倒在地,拿起手边的文件夹朝她头上一下一下的砸,她的耳边嗡嗡作响,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。 “爸!是我干的,不是姐姐!”林渡影冲进了房间,跪在地上将她护进怀里,“我以为那是我的旧卷子,不知道里面有合同,对不起,对不起,不要打姐姐,是我的错!爸,对不起,对不起!” “我的合同为什么会和你的卷子混在一起?嗯?你还在这里替她说话!” 她撑着地的手上留下了一道血痕,拇指已经肿了起来,疼的她眼泪都流不出来。抱着她的林渡影在每次被打时身体都会明显的抖一下,却还在拼命替她道歉。 鲜血溅了出来,是林渡影的血。 “梅钰!”林枝彤从梦中惊醒,抱住了身边的人。 “怎么了?”梅钰睡眼惺忪的转过身,将她抱进了怀里,“做噩梦了?” 林枝彤抱着他不说话,只是哭。 “没事了,宝贝,没人能欺负你。”他抱着她,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,“没事了,都过去了,现在在这里的是梅钰,是你的男朋友。” “没人可以欺负你了。” 耳边温柔的轻声安慰,就这样治愈了她很多很多个日夜,直到他突然消失的那天。 -------- 接下来又是哥哥的主场了